有时候,人并不见得比鬼更快乐。
人活着,有太多太多的欲望需要满足,比如房子够不够大,车子够不够好,票子够不够多。欲望一多,快乐就少。
做鬼,反而单纯一些。
因为鬼没有那么多的需求。不用去还房贷,不用还车贷,不用拼死拼活的赚钱,不用看丈母娘的脸色,所以这世上就会有一些单纯的快乐的鬼。
小蝶是我的小学同学,然后又是初中中学,再然后又是高中同学。一路同学上去,却没有发展成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因为高考之后,小蝶考上了一所大学,去读书,而我则是在考完试以后,就将所有的书籍烧了,然后在家昏天黑地的玩了两年,其后就被我爷爷给收了,严格的说,是我信守诺言,不愿意做一个食言而肥的大胖子,我跟随我爷爷做了一个渡鬼人。
自那以后,和小蝶就少了许多联系。直到小蝶大四毕业,回家当上了一命银行的工作人员以后,有一天,小蝶莫名其妙的就找到了我。
我有些奇怪,打量了小蝶几眼,只见小蝶的脸色有些苍白,神情之间更是显得慌里慌张。
我问她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你找我干什么?”
我对她的语气不大好,因为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孩子,好学生,在老师的眼里,我一直是一个调皮捣蛋,整日里胡作非为的小混混。而小蝶正好相反,品学兼优,人又长得漂亮,所以每一任老师都非常喜欢她。
只是有一点毛病不大好,那就是虚荣。
只不过像小蝶这样美丽的女孩子,有些小小的虚荣还是被大多数人接受的。比如说我,那时候心情好的时候,小蝶找我办什么事情,我一般都会办的,比如说那些专门来欺负或者说来逗弄小蝶的男孩子,小蝶不堪其扰的时候,找我来帮忙,我就会搬出我爷爷,将那些人吓走。而有些小混混胆子却是特别肥,对我一些普通的手段置之不理,我就会拿出我爷爷的那一只百鬼囊,吓唬他们道:“这里面有三只鬼,你们再不走,我就将这百鬼囊打开,放这三只鬼出来,咬死你们。”
至于那三只恶鬼会不会咬人这个技能,那就不得而知了。
反正那些胆子肥的小混混在听到我这一番话之后,再看到我手中提着的那一只百鬼囊的时候,就都脸上变色,嗖嗖嗖的逃之夭夭了。
我那时候有些沾沾自喜,总以为那些小混混是怕了自己,但是过些日子,那一只百鬼囊被爷爷气急败坏的收了回去的时候,我这才知道,那些小混混是怕了我我爷爷。
因为我爷爷在我们那一带,名气太大了,七里八乡的都知道我爷爷有一只阴阳眼,会渡鬼,会走阴,招惹不得。
惹了我爷爷的人都不会得到好下场的,因为我爷爷是渡鬼人,连鬼都渡的了,更何况人?
同学们也都对我敬而远之,除了小蝶,因为小蝶是和我光屁股长大的朋友,她知道我是什么人,只不过后来,她的学习越来越好,我的成绩越来越差,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也就此慢慢疏远。
再加上小蝶有一个势利眼的老爸,还有一个更加势利眼的哥哥,我和小蝶之间的关系就更加疏远了。
这一次,看到小蝶找我,我就更加好奇起来。
小蝶却没有回答我的问话,而是走到我面前,拉着我,神色慌张的道:“你快来帮我看看——”
我见小蝶又拿出高中时候的那一套,直接求我帮忙,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,毕竟她是一个除了有些虚荣,并没有任何其他毛病的女孩子。
我问她:“到底怎么了?”
小蝶依旧神情紧张,拉着我走到我们家的窗前,然后对我说道:“你看看,有没有鬼跟着我?”
我向外面望去,我家的院子外面便是一条长街,街上人来人往,哪里有什么鬼?更何况现在是大白天,?那样还不立时被阳光照的魂飞魄散?
我笑着告诉她,:“别自己吓唬自己,现在是什么时候,那里来的鬼啊?”
小蝶还是有些惊慌,眼睛望着我,道:“你确定没有鬼?”
我肯定而且坚定的点了点头道:“我确定,现在这一条街上一只鬼,不,半只鬼也没有,你放心好了。”
小蝶这才放松下来。
我问她怎么了?她拉起我的手道:“走,我请你吃饭,一边吃饭一边说。”
我笑着挣脱了她的手,道:“男女授受不亲,这样子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。”
小蝶先是一愕,随后白了我一眼,随即笑了起来,嘲笑我道:“现在你倒装起来了,告诉你,杜归仁,你忘了你初中的时候,咱们俩去看电影,你偷偷拉我的手,你还摸我的——”
我脸上一红,急忙拦住她道:“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,是我年少无知,不懂事好么?”
小蝶眨眨眼,道:“好,我不提就是,不过,告诉你,以后记得不要在我面前装。”
我有些无语,口中喃喃道:“交友不慎,交友不慎啊。”
小蝶瞪了我一眼,道:“咱们走吧。”
我无奈之下,只好答应。
出门,打了一个的士,来到河西的翟记饭店,要了一个包间,点了几个菜。要了一瓶红酒,我和小蝶坐了下来,边吃边聊。
我纳闷于小蝶这些年来的变化,昔日那个有些小小虚荣的小蝶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这个身穿一身职业装的看上去干练精明的女子,小蝶身上也没有了昔日那一种女孩子的柔柔弱弱,言谈举止也是大方得体。
我心里暗暗纳闷。心道:“这四年大学,小蝶真的没有白上啊。”
小蝶给我倒了一杯酒,然后开门见山道:“杜归仁,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,要你帮帮忙。”
我笑着道:“什么事情,尽管说,冲着你点的这几只大螃蟹,我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。”
小蝶笑道:“看你这点出息。”顿了一顿,小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,慢慢道:“不跟你开玩笑,我真的有事情找你。”
我也假装一本正经道:“我也不跟你开玩笑,就冲你有事想起哥们,哥们就替你扛了这件事,你说吧。只要不是打架杀人,什么事情我都替你干。”
我心道:“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干。我还想多活几年呢。”
小蝶摇摇头,道:“不是打架杀人,是你的老本行。”
我诧异道:“你知道我的老本行?”
小蝶点点头道:“我听同学说了,你顶替你爷爷做了渡鬼人,是不是?想必你生下来的时候,你爷爷给你起的这个名字杜归仁就是希望你继承你爷爷的这个职业。我今天来,就是希望你给我看一看——”
我奇道:“看什么?你长得挺好看啊?”
小蝶摇摇头道:“不是这个,我最近身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,我老是怀疑身后有人跟着,可是我又看不到那个人,我把这个事情跟我的几个好朋友说了,她们说有可能是有鬼在我身后跟着。”
我一听到鬼这个字,便来了兴趣,于是对小蝶道:“你讲讲看,我才好确定是不是可以帮到你。”
小蝶看着我,慢慢的就讲了起来。
原来,一切早在小蝶上大学的时候,就已经有一些古怪了。
小蝶大一的时候,有一次去图书馆看书,下午接到同学的电话,出去游玩,谁知道这么一匆忙,就望了随身带的包包,那个包包可是小蝶老爸刚刚给小蝶买的,小蝶十分心疼,只是下午玩的开心,待到知道丢了包包的时候,图书馆已经关门了。没办法,只有等到明天图书馆开门的时候,再去寻找。
小蝶带着满腹的不快,回到宿舍,刚一到了门口,就看到地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包包。
小蝶怀疑是自己眼花,眨眨眼,定睛一看,那个包包正是自己下午在图书馆忘了的那一个。
小蝶喜出望外,将那个包包捡了起来,回到宿舍,问起同宿舍的舍友,是谁帮她拿回来的,可是问了一圈之后,没有一个人承认,都说下午没有去过图书馆,也不知道她不见了包包。
小蝶纳闷,心道:“莫非是其他的同学,也在图书馆温书,看到自己忘了包包,帮自己拿了回来,放在自己宿舍门口?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将这个包包交给自己同宿舍的同学?
小蝶百思不得其解,想不明白也就不想。
后来,凡是小蝶丢失的东西总是会第一时间摆放在她的宿舍门口。这件事就奇怪了。
小蝶好奇,于是就在一个晚上,将自己的手机悄悄放到自习室的最后一张桌子上面,然后亲眼看着老师锁好自习室的房门,这才走了回去。
一路之上,小蝶就在想,这一次看那只手机还能够自己飞回来?
走到女生宿舍的门口,小蝶一眼看到一个男青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,从女生宿舍楼里急匆匆走了出来。
那个男子看到小蝶的时候,急忙低垂下头,从小蝶的身边匆匆而过。
经过小蝶身边的时候,小蝶只觉得一股寒意,因为那个男子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。
普通人要是穿着这么一身脏兮兮的衣服,一定会浑身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。
而从小蝶身旁擦肩而过的这个男子,却是没有一丝臭味,有的只是一股阴冷的气息。
小蝶一呆,急忙转头望去,只见那个男子脚步匆匆,拐过一个弯,匆匆不见了。
小蝶心里一寒,心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细细一想,更加有些古怪起来。因为适才那个男子出来的地方乃是女生宿舍,而这个女生宿舍晚上是严谨男生出入的。那么适才那个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男子又是谁?
小蝶走到宿管阿姨跟前,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阿姨,你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了吗?”
宿管阿姨眨眨眼,满眼迷惑道:“那个男人?”随即显出一丝敌意道:“女生宿舍怎么会出来男人?”
小蝶心里一阵苦笑,心道:“看来眼前这个宿管阿姨一定是将她当做故意刁难她的了。”当下,小蝶向那宿管阿姨笑了笑道:“阿姨,是我看错了,不好意思。“随即转身走了进去。
走出数十丈之后,小蝶依旧感觉到那宿管阿姨向着自己使劲白了一眼。
来到宿舍门口,让人惊奇的是,那一只手机此刻还是如小蝶从前所有丢失的物品一样,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宿舍门前。
小蝶有些不寒而栗。这是怎么回事?
是有人和她故意开玩笑,还是有人恶作剧?
小蝶百思不得其解。
找不到答案,小蝶也就暗暗多了一丝警惕。
毕竟自己求学,身在异乡,人生地不熟的,还是自己多留意一些。
好在这么灵异的事情虽然常常发生,但是对于小蝶倒也没有丝毫损失。
大学三年,一直平平安安的渡过了,就在大四那一年,又发生了一件事情。
那是一天黄昏,小蝶刚刚旅游回来,手里拖着一只沉重 的行李箱,一身疲惫的沿着学校外面的那一条长长的街道回校。
午夜时分,街道上有些冷清,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个行人,匆匆一闪而过。
小蝶心里有些不安,于是就加快了脚步,就在距离学校还有二里多地的时候,募地从一条黑暗的小巷之中钻出来三个身上刺着花,脸孔喝的通红的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。
这三个人睁着红通通的眼睛,猛地将小蝶拉进了小巷之中。
小蝶只吓得魂飞魄散,手足无力,只是死死的抓着自己的那一只行李箱,想要大声呼喊,只可惜其中一个满嘴酒气的男子一伸手就捂住了小蝶的嘴巴。
就在小蝶一颗心沉了下去的时候,一个黑影募地出现在三人身前,然后那黑影口中发出低沉的宛如野兽一般的吼声。
那三个人急忙抬头,看到那黑影之际,都是惊慌失措,急忙松开抓着小蝶的手,仓皇的向小巷里面逃了进去。
那黑影追了过去。
小蝶哪敢在这小巷里面停留,急忙拖着皮箱,飞一般逃回学校,到了学校门口,看到学校门口的警卫,小蝶这才放下心来,急忙取出手机报了警。
等到警察赶到那一条小巷的时候,面对的却是一副血腥的画面,地上是三具尸骸,每一具尸体之上都是伤痕累累。咽喉之间更是一个深深的口子,看上去竟似被人活生生咬死的。
三个人临死之前都是极度痛苦的模样。
警察一时间一筹莫展,看那三个人的样子绝对不是小蝶所杀,可是那三个人却在意欲对小蝶施暴的时候被人惊的落荒而逃。而警察一番勘察之后,地上却是没有那个小蝶口中所说的黑衣人的足迹,这是怎么回事?
后来,这一件案子也就不了了之。
那三个流氓的家属来闹过以后,最后都是被刑警队的队长给打发了。
小蝶始终不记得那个救她的黑衣人是谁,他又怎么能够将那三个流氓尽数咬死?这一切都是一个未解之谜。
日子慢慢过去,直到小蝶大学毕业,回到家乡,参加工作以后,就在前两天,小蝶和胖友去商店购物,然后从一条长街穿过去,走到长街中心的时候,对面一辆帕萨特疾驰而来,迎面就向小蝶和她的朋友冲了过去。
帕萨塔车中,那个开车的男子满脸惊慌之色。
小蝶和她的朋友那里还躲得及?二人都是吓得惊声尖叫。
就在这时,只见横里奔出来一个黑衣人,一下子冲到二人之前。
那一辆帕萨特碰的一声,结结实实的撞到那个黑衣人的身上,黑衣人被撞的腾空而起,飞出数米开外。
帕萨特车上的司机急忙一打方向盘,帕萨特随即转了一个方向,一头撞到路旁的一根电线杆子上,这才停了下来。
小蝶和她的那个朋友尖声叫了起来。
帕萨特上的那个司机吓得四肢不住发抖,哆里哆嗦的掏出手机,按下一个号码,随即带着哭腔,颤声道:“老婆,刚才我闯红灯了,还,还撞死一个人——”
帕萨特司机转过头去,想要看一看适才被他撞死的那个黑衣人,结果却楞在那里,原来适才被他撞到,飞出七八米开外的那个黑衣人影踪不见。
帕萨特司机站在那里,呆呆发愣,不明所以,手中手机上传来他老婆不停的喂喂声。
小蝶和她的那个朋友惊魂稍定之后,也是转过头去,查看那个黑衣人,看不到那个黑衣人,二人都是和那个司机一样,呆在那里,不知所措。
地上不光没有人,就连一点血迹也没有。
二人都是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。
警察来了,听完小蝶和她的那个朋友,还有那个帕萨特司机的说话之后,不由得乐了,看着三个人,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,笑道:“你们三的意思是说,撞到的那个人自己长腿跑了?你现在给我试试看,这么快的速度,被撞了,还能跑?你说你自己信吗?”最后那一句话是对那个帕萨特司机说的。
帕萨特司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呐呐道:“我也不信。”
警察一拍大腿,道:“这不就得了?你快说,那个人被你们藏到那里去了?”
帕萨特司机苦着脸,央求道:“警察大哥,我真的不知道,我在这里都找了一圈了,都没有看到那个人,你看我的车撞成这样了,你说我还有闲心跟你们说着玩吗?回家我老婆还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。”
那个警察笃自不信,然后给小蝶和她的那个朋友录完口供以后,随即带着那个倒霉的帕萨特司机回交通局详细询问了。
小蝶和那个朋友也是满头雾水的回了家。接下来的几天之内,小蝶都在思索着那件事情,到底是自己看错了,还是真的确有其人。
只不过从那以后,小蝶往往觉得自己每次下班的时候,总会有一个人偷偷的跟在自己身后,只不过当自己回头查看的时候,那个人却又消失不见,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。
直到有一天小蝶故意从一条长街走过,然后绕到一条拐弯的小巷之中躲了起来,果不其然,没过片刻,便有一个身穿一身脏兮兮的黑衣服的青年男子匆匆走了过来,小蝶迎了过去,目光盯着那个黑衣人的眼睛。
那个黑衣人看到小蝶看着自己,竟然有些胆怯,急忙低下头,匆匆往巷子里面走了过去。
小蝶急忙追了过去,那个巷子是一个死胡同,追到里面的时候,那个黑衣人赫然不见。
那一刻,小蝶忽然就毛骨悚然,因为她陡然间明白了,适才跟随自己打了一个照面的那个人,一定是一只鬼。
那样一只鬼竟然跟随了自己数年之久,从自己上大学一直跟随到自己大学毕业,上班,工作,生活。
小蝶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只鬼在自己背后默默的尾随,他到底想要干什么?
小蝶此时已经明白了,为什么自己在大学的女生宿舍门口第一次看到那一只鬼的时候,自己为何感觉到那一股诡异的气息,因为在那只鬼的身上,满满的都是死气。冰冷的死人的气息。
活人和死人最大的不同,就是活人的生气温暖,死人的气息冰冷而带着一股阴森森的死亡的味道。
我皱着眉,慢慢道:“你确定,那是一只鬼?”
小蝶有些迟疑,但过了一会还是点点头,慢慢道:“我确定。”刚要再次说话,小蝶脸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变了,变得紧张起来,而后她望着窗外,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恐惧,低低道:“我现在感觉那个人就在附近——”
我一惊,急忙问道:“你是说现在感觉那个人就在这酒店的附近?”
小蝶点点头,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恐惧。
我低声道:“别说话。”小蝶随即住口,神情紧张的看着我。
我慢慢走到窗前,伸出一只手,将饭店的丝绒窗帘掀开一角,向下望了过去。
透过一层玻璃,只见窗户外面,是一条横街,长街之上人来人往。
横街的对面是竖向的两条狭窄的街道,斜斜的冲了过来,远远望去,便仿佛一把尖刀一般,插了过来。
我心里一惊,心道:“这是一个尖刀煞啊,不大好。尖刀煞容易出凶事,这一条丁字街一定多灾多难。交通意外更是频繁。”
这尖刀煞的尖角处,特意修出一个超市,超市两面都是开着大门,是那种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。距离这超市数十米开外的一栋民房的滴水檐下面,石阶之上,此刻正蹲坐着一个身穿一身黑衣的男子。
那青年男子不知道查没察觉到我在观察着他,竟然在我向楼下望去的那一刹那,也抬起头来,向我和小蝶吃饭的这个酒店,向我们所待的这个房间的窗户,遥遥的望了过来。
我心头募地一震,我感觉到那男子身上阴冷的气息,但也感觉到那男子热切的眼神。
我心头一沉,心道:“这是一只鬼确切无疑,只不过这一只鬼竟似有些与众不同。”
我慢慢放下窗帘,回过身来,望向小蝶。
小蝶颤声道:“是不是有鬼?”
我点了点头。
小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如纸,更是颤声道:“那怎么办?”
我安慰她道:“别害怕,你在这里待着,我去楼下看一看。”
小蝶点点头,随即又急忙摇摇头道:“你别走,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害怕。”
看着小蝶脸上恐惧的神情,我心道:“小蝶一定是被那一只一直尾随着她的鬼吓到了。”
我想了想,随即从衣袋之中取出一张黄纸,然后又取出一盒朱砂,手指点着朱砂,在那张黄纸之上写了一个古字。
小蝶看着我,从衣袋之中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,不由得一呆,,紧张的神情稍稍有些放松,问道:“你怎么去那里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啊?”
我慢慢道:“因为我是一个渡鬼人,因为我们随时可能遇到鬼,尤其是日落黄昏的时候,还有夜半更深的时候。在这两个点,是鬼魂最容易出没的时间。”
小蝶脸上又是掠过一丝惊悸之色,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,看了看窗外,窗外此刻正是华灯初上,万家灯火的时候。
长街之上人来人往。
那一只尾随她而来的鬼此刻又隐身何处?
小蝶不敢再胡思乱想,目光看向我,问道:“你拿的这两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?”
我解释给她听:“我怕你自己一个人危险,这就给你画了一张符,护身符。”
小蝶又好奇的问道:“你画的这个是不是就是人们说的那个什么鬼画符?”
我白了她一眼,道:“什么鬼画符,这是护身符。——再说了,我也不是鬼,我可不会鬼画符。”
小蝶伸了伸舌头,有些不好意思,急忙转移话题道:“这个画的是什么?”
我沉声道:“这个是用朱砂写的一个古字,避。”
小蝶更是好奇,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,看着那一张黄纸上,那一个朱砂写就的古字,凝目看了十余秒之后,小蝶忽然脸色一变,喃喃道:“我,我怎么有些头晕——”
我看到那符纸上那一个鲜红的古字已经干了,急忙卷了起来,交给小蝶道:“记住,没事的时候不要打开看,这个古字被我灌注了念力,有群邪辟易的神奇功效,普通人看的久了,就会被这字上附带的那一种神力所摄,时间长了容易走火入魔。再说了,这一张护身符是给鬼看的,你这样看自然不妥。一般的鬼看了这一张护身符上的古字,自然是避之犹恐不及,那里敢这般凝视半天?”
小蝶似乎笃自心有余悸,拿着那一张护身符,小心翼翼的揣了起来。
我看着小蝶,沉声道:“你现在在这里,等着我,我下去捉那只鬼去。”
小蝶迟疑一下,点了点头,然后对我嘱咐道:“你记得开着手机,一有事情,我就给你打过去。”
我点点头,随即打开房门,慢慢走了下去。
我摸了摸自己背的那个背包,心道:“管你是什么鬼,今天遇到我了,就算你倒霉。”
走到大街之上,我从背包之中取出罗盘,定了位,然后走到那尖刀煞的对面,刚一站定,便感觉到有一股凌厉的煞气从那对面尖刀煞之上逼了过来。
我心里一震,急忙闪身避开。走出数米开外,这才停了下来,然后看了看那尖刀煞,只见尖刀煞楼下的超市之中,依旧是有三三两两的购物者,在里面来来去去的选购商品。
这些人应该都是这超市附近的住户,每日里到了晚上,没事闲暇的时候,就会来到这个小超市里面选购物品。
只不过我遥遥望去,看到的那几个人眉宇间都是有一丝淡淡的黑气,就连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天真烂漫的男童也是如此。
我心道:“这尖刀煞好厉害。竟然日积月累,将这尖刀煞的煞气逼入这些普通老板姓的身体里面,等到哪一天闲暇的时候,一定给它破了,省的这尖刀煞伤及无辜。”
普通人经过这个街角的时候,因为体内的阳火旺盛,往往只是感觉到身上一凛,或者突如其来的一寒,而后便一无所查。而那些阴气重的男子或者女子,走到这个街角,尖刀煞的对面的时候,就会感觉到浑身不适。
汤或是老年人更是会突然昏迷倒地。
这都是尖刀煞在无形之中起的作用。
只不过这尖刀煞也和那钱币一样,有两面。寻常的时候,会给人带来意外的伤害,无时无刻,而有的时候这尖刀煞也可以利用起来,比如现在,我就要用这尖刀煞,去捉那一只尾随在小蝶身后的鬼。
我现在先要测试一下这尖刀煞的威力,到底有多强,要不然的话,待会施法之际,这尖刀煞威力太弱的话,恐怕会被那只鬼逃脱开去。
我从背包之中又取出一枚小小的镜子,然后右手两指,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一枚小镜子,再次走到那尖刀煞的跟前,就在我距离那尖刀煞只有半米的时候,便即停了下来,而后将那镜子慢慢伸了过去,就在那一枚镜子刚刚伸到尖刀煞煞气所及的方位的时候,我手中的小镜子的镜面玻璃咔咔想了三声,我急忙将那手臂缩了回去。再低头看那镜面之时,只见镜面之上的玻璃已经碎成数片。
镜面之上映入的我的那一张脸孔,也已显得残缺不全。口眼歪斜。
我点了点头,心中对这尖刀煞的煞气颇为满意。对于今日捉到那一只鬼的把握又大了几分。
我抬头,看了看四周,只见街上的人少了许多,而从我身旁走过的人更是寥寥无几。不过我还是要等到夜再深一些,毕竟在这个午夜街头,去当着许多人的面,捉一只鬼,恐怕还是会吓到大多的人。
要是被一些看热闹的报了警,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好解决了。
毕竟,警察对付罪犯还可以,有他们的一套办法,对付这些鬼,还是我们渡鬼人经验多一些。
我站在暗影之中,看着远处几十米开外,一样站在暗影之中的那一只鬼,心里不免有些奇怪:“为什么这一只鬼要跟随小蝶?难道他们是老相识?还是有着其他不被人知的原因?那一只鬼的眼神更加奇怪,看向小蝶和我所待的那个房间的时候,竟然颇为热切?而那眼神之中也似乎没有一点要伤害小蝶的意思?这是怎么回事?”
我心里迷惑不解,只不过,我知道,再过得一个小时,等我捉到这一只鬼的时候,到时候自然会俱都明白。
我盯着那一只鬼,心里正在暗暗期盼时间赶快过去,可是就在这个时刻,那一只鬼竟然慢慢的站起身来,向我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。
我心里一震:“这一只鬼想要干什么?”
我心头快速思索,要捉那一只鬼看来不能等了。
我急忙取出爷爷调制好的锁魂砂,将那锁魂砂,沿着尖刀煞的煞尖洒了一个一米多的圆圈,然后在向南一侧的地上留下了一个数寸来宽的缺口。
这锁魂砂是我爷爷特质的,用了好几味珍稀的材料,困住眼前这一只鬼应该是绰绰有余。然后我便站在那圆圈的另外一侧,站在尖刀煞的煞气之旁,取出一张小小的招魂幡,然后双眼望着那一只鬼来的方向,目不转睛的看着。
我的左手之中则是握着一把锁魂砂,待到那一只鬼进入锁魂砂的圆圈之内,我手中的那一把锁魂砂便洒在那缺口之上,将那只鬼困在圆圈之中,而后借助尖刀煞的煞尖的最强煞气,将那只鬼降服。然后再将它渡走。
我看着那一只鬼慢慢走了过来,来到我们所待的那一家饭店下面,便即站在马路一侧,慢慢抬起头来,向上望去。
那只鬼所看的方位,正是小蝶和我吃饭的那一间包间。
我似乎依稀可以看到饭店包间之中,小蝶此刻正自偷偷掀开一角窗帘,向下面望了过来,小蝶想必看到那一只鬼的时候,依旧是惊惧满脸。
此刻那一只鬼距离我也就是二十来米的距离,我心情也有一丝丝紧张,看着那一只鬼,慢慢挥动招魂幡。
招魂幡轻轻舞动,二十来米开外的那一只脏兮兮的鬼,似乎被我手中的招魂幡引动,慢慢的转过身来,一双眼睛之中满是迷茫的望着我。
我依旧是轻轻舞动招魂幡,口中更是轻轻念着一些咒语。
此刻要是有人从我身旁经过,一定会以为我这个人是疯子。
只见那一只鬼慢慢的向我面前走了过来,走到那锁魂砂布成的圆圈跟前,停了一下,然后这才走了进去。
就在那一只鬼走进锁魂砂的刹那之间,我急忙奔上前,来到那圆圈之前,将手中的那一把锁魂砂洒了下去,正好洒在那圆圈的缺口之上。随后,我便快速向后奔出十来米远,站在一侧的墙角,双目死死的盯着那一只被困在锁魂砂之中的鬼。
只见圆圈之中的那一只鬼募地浑身颤抖起来,跟着便看到那一只鬼满脸痛苦之色,紧紧捂住胸口,似乎被什么利剑之物刺中胸口一般,而后就看到那一只鬼的胸口裂开一道口子,然后从那口子之中汩汩流出血来。
流出的血竟然是黑血。
鬼的血都是黑色,只不过有深有浅,做鬼的时间长了,身上流出的血的颜色就深一些,相反,做鬼的时间短,身上的血颜色就相对的要浅一些。
这只鬼的颜色不深不浅,看来应该有五六年的鬼龄了。
那只鬼慢慢软倒在地,身上流出的鬼血越来越多。到得后来,那一只鬼脸上的痛苦之意已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。
我心里有些暗暗后悔,不知道这样对它是不是有一些过分?
我看着那一只鬼的脸孔,依稀之间竟然有些眼熟,似曾相识,难道我见过这一只鬼?
就在我犹豫该不该将这只 鬼收了的时候,只见这一只鬼募地抬起头来,一双眼睛之中竟然也流出血来,不远处的一盏街灯暗黄的灯光照耀之下,一只双眼流着紫黑颜色的鬼募地向上而望,陡然间张开口,嘶声喊道:“小蝶——”
这一声喊叫,在这空荡荡的街道之上传出去老远老远,震人心魄。
倘或此时,这一条长街之上,有人经过此地的话,一定会被这鬼叫之声吓得落荒而逃。
近在咫尺的酒店之内,似乎隔着厚厚的玻璃,店内的工作人员却都没有看见,依旧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八卦绯闻。
我心头一震,心里暗暗道:“原来这只鬼真的认识小蝶。”
我该怎么办?就在这时,我的身后募地伸过来一只冰冷的手,一下子抓住我的一只手臂。
我吓了一跳,心道:“别是我的招魂幡又招来一只鬼?”
一翻手,抓住那一只手臂,只觉得那一只手腕滑如凝脂,心中一呆,急忙转过身来,只见不知道何时,那小蝶已经站在我的身后,正自满眼惊恐的望着那一只鬼。
我咽了口唾沫,低低道:“这一只鬼认得你,你认不认得它?”
小蝶眼神恐惧,颤声道:“好像,好像是咱们一个小区里面的那个傻子二柱。”
我心头募地一亮,心中立时想起一个人来。
这个人和我还有小蝶都是差不多大小,只是生下来的时候,因为羊水灌入口中,被呛到了 ,后来虽然抢救过来,但是脑子还是受了影响,不大机灵,行为作物都比别人慢了几拍,小区里的人都叫他傻子,傻子的大名二柱却很少有人提起过。
小的时候也经常跟我们一起玩耍,只不过他总是扮演那个呆呆蠢蠢的角色,被我们嘲笑,只不过我们取笑他的时候,他也不介意,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我们。似乎只要我们带他一起玩就很开心很开心,其他的也就不计较了。
傻子长到九岁的时候,看到我们一个个上学而去,再也没有人陪他玩了,心里不高兴,便闹着父母,要去上学。
傻子的爸妈怎么劝他也不听,没办法,只有前去学校央求老师,让傻子去学校试一试。
老师看了看傻子的模样,又和傻子说了几句话之后,便已经断定这个孩子不适合上学,也就极力劝说傻子的父母,不要让他上学。
可是傻子执拗,傻子的父母更加的执拗,总是要傻子亲自试一试才甘心。
老师无奈之下,也只有让傻子去上学。
一年之后,傻子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学不会,老师没了耐心,傻子的父母也没了办法,只有带着傻子老老实实的回了家。
后来,我们见到傻子的时候很少很少。只是记得每隔两三个月,傻子就会来学校一次,偷偷溜了进去,然后站在学校的教师窗户外面,满脸艳羡的看着我们,听老师讲课。
起初傻子还很安静,到得后来,傻子就有些奇怪起来,每一次来的时候,都是站在我们教室的窗户外面,看到老师不在,于是就向着小蝶招手,口中更是莫名其妙的招呼小蝶:“小蝶,来,给你,我刚刚煮熟的鸡蛋——”
一众学生的哄堂大笑声中,小蝶又羞又恼,奔到窗户跟前,将傻子手中的鸡蛋夺了过去,远远的扔了出去。
傻子呆呆的站在那里,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,后来就转过身去,将那摔碎的鸡蛋捡了起来,两只手分别拿着几只破碎的鸡蛋,再次走到窗户那里,对小蝶说道:“我下午刚刚煮好的,你尝一尝,很好吃的。”
小蝶大声道:“谁要你的破鸡蛋。”随后便气的趴在课桌上大哭起来。
同学们的哄堂大笑声中,站在教室窗外的傻子更加显得不知所措。
小学的时候如此,到了初中的时候,还是如此,傻子总是每隔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前来看一下小蝶。每一次手中都是拿着他自己以为最好吃的东西,有的是热乎乎的鸡蛋,有的是香喷喷的韭菜盒子,有的是他自己捉来,炸了吃的蚂蚱——
每次都被小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,到得后来,高中的时候,学校管理的就比较严了,学校就不允许外面的人随便进出学校了,自那以后小蝶的生活这才安静了一些。
只不过傻子进不来,但是却每隔几个月,就站在学校门口的铁门外面,神情专注的望着里面来来往往的学生,眼神热切。
直到后来,被学校门口的警卫驱逐,傻子无奈之下,只有退到距离学校大门口数十米开外的电线杆子旁边,蹲在那里,安安静静的看着校园。
一直到暮色四合,华灯初上,一直到灯影阑珊,月凉如水,这才满怀失望的离去。一直到高三期末,快要高考的时候,傻子已经几个月没有来了。我们都有些好奇,就连学校警卫都奇怪不已,因为这个傻子每隔一个月的如约而至,已经是这个学校的一道风景。
只是后来,不知道听谁说,傻子死了,是被人打死的,好像是去市里面的一家专卖店偷一件女装的衣服,被人发现,大家一顿胖揍之下,傻子被打的口吐鲜血,送到医院,过了几天,还是没抢救过来,死了。
傻子父母哭天抹泪,最终为傻子争取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。
不,应该是为他们自己争取到了一笔不菲的收入。
傻子死了,傻子父母难过了几天,也就依旧过他们的生活。
其他人的生活也是依旧风平浪静的过去,傻子只不过是其他人生命之中的一点谈资,仅此而已。
最为庆幸的应该是小蝶,没有了傻子的纠缠,小蝶不会再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,对于傻子,小蝶更多的是厌恶。
所以,当听到傻子死了的消息的时候,小蝶脸上露出的是一种释然,一种解脱。
只是我和小蝶谁也想不到,竟然在经年之后,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,遇到了傻子,变成一只鬼的傻子。
而这傻子被我用尖刀煞困住之后,满脸痛苦,惨呼而出的那一个名字,竟然是小蝶。
难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小蝶?以至于在他最痛苦最悲惨的境遇的时候,心中唯一想起的还是那个,始终横亘在他心中的唯一的那个,让他做了鬼也念念不忘的名字——小蝶?
我心中难以理解的是,为什么没有跟小蝶有过任何交集的傻子,竟然可以让一个女子,横亘在他心中那么多年?在他简单而淳朴的生命之中,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?
那一个故事,可曾有小蝶的身影?
小蝶呆呆的看着那被困在锁魂砂之中,被尖刀煞刺裂,依旧还在汩汩流血的傻子,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,小蝶看着我,低声道:“可不可以放了他?他这个样子太可怜了。”
我心里也有些不忍,想着自己毕竟和这个傻子一起上过学,虽然是短短的一念,但念在同窗之谊,也不应该将事情做得太绝。
我走到那锁魂砂的圆圈旁边,伸出脚去,将那圆圈上的锁魂砂使劲趟了两下,踢出一道口子。
傻子被那尖刀煞的煞气所伤,竟是一时之间走不出那圆圈。
我便从背包之中取出一枚铜镜,挡在那傻子的前面,不让那尖刀煞的煞气射到傻子的身上。
傻子缓了口气,这才慢慢站起身来,摇摇晃晃的走出锁魂砂的圆圈,到了我面前,声音疲惫的说了一声:“谢谢你。”
然后这才低着头,一瘸一拐的走了。
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心道:“是我设了这个局,将傻子困在这里,被尖刀煞所伤,到得后来,傻子竟然还要对我说一声谢谢——”
我有些愧疚,站在那里,怔怔的看着傻子离去的背影,小蝶慢慢走了过来,看着傻子的背影,低声道:“你说,他还会再跟着我吗?”
我想了想,这才缓缓道:“咱们明天去他们家看一看,问问他的父母,然后才能知道这些年来,傻子是怎么回事,为什么要一直跟随你,有因才有果,必须要找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,才能 让傻子永远不会再打搅到你。”
小蝶迟疑了一下,但还是点点头。
这一夜的晚上,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脑子里一直想着傻子的事情,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以后,做了一个梦,梦中也是自己,小蝶,还有傻子几个人在小区里面玩耍的事情,傻子总是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我们,我们戏弄他,他也全然不恼——
人生如梦。
梦如人生。
我们梦中出现的主角,也许是自己,但在别人的人生之中,却始终是配角,无关紧要的配角。
最悲惨的就是连一个配角也算不上。
只是他人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。
一如傻子之于小蝶。再多么浓烈,多么炙热的感情,对于小蝶来说,也不过是他人讥讽小蝶的一个借口而已。
只是傻子的这一份感情肇始于何处呢?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也许,明天见到傻子的父母一切事情就都会水落石出。
第二天,当我和小蝶站在傻子的母亲跟前的时候,看到小蝶的那一幕,傻子的母亲有些发呆,怔忡了一会,这才涩声道:“你是阮蝶吧?”
小蝶犹豫了一下,看着傻子母亲额头上的皱纹,轻声道:“我是阮蝶,阿姨,你认得我?”
小蝶的母亲叹了口气,并没有回答,而是目光转了过来,望向挂在左面墙壁上的一副镜框,镜框之中是一张遗像,那遗像上的男子,正是傻子。
遗像上的傻子应该是十六七岁时候照的,遗像上的傻子面带微笑,目光竟是异乎寻常的清澈,浑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那一抹执拗,一眼望去,真真的看不出照片上的那个男子竟然是一个智力上有些残疾的人。
我有些呆住,小蝶也有些不敢相信。
傻子母亲看着那一张照片,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,有些感慨的道:“那是柱子十七岁的时候,给他照的,那一天柱子到了街上,看到照相馆的时候,哭着闹着,非要照一张照片,说要,说要——”说到这里,傻子母亲看了一眼小蝶,有些歉疚的道:“说是要给阮蝶送去,这样子的话,阮蝶就不会躲着不见他了,他还说,有了这一张照片,阮蝶就可以天天看到自己,以后就不会那么讨厌自己了,哎——”
我心里有些震撼,心里暗暗道:“想不到这个傻子对待小蝶的感情这么深,可是小蝶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啊,像小蝶这样的人,也永远不会喜欢他的,他这样做,是因为什么?”
我向站在一旁的小蝶望了过去,只见小蝶有些尴尬,脸上神情有些不大自然。
傻子母亲看向小蝶的时候,说话也是欲言又止,看来有小蝶在这里,傻子母亲终究是有些避讳。
我对小蝶道:“小蝶,你去街口的那个超市买两瓶饮料,我有些口渴了。”
小蝶会意,知道这是我找个借口支开她,免得她站在这里尴尬。
小蝶答应一声,转身走了出去。
待得小蝶的脚步声消失不见,我这才对傻子母亲问道:“阿姨,那个柱子为什么会对小蝶这么好呢?还有柱子最后是怎么死的?”
傻子母亲脸上满是愧疚之色,慢慢道:“都怪我,柱子小的时候,老是和你们一起玩,后来你们都去上学了,柱子一个人就有些孤单,没办法,我就去求学校老师,这才让柱子好歹上了一年学,第二年实在跟不上,也就被老师劝退了,待在家中,柱子老是折腾,闹,说是要出去玩,我有些头疼,就对他说,不许出去,你要是出去,你老婆以后就不会跟你了。柱子很好奇,就问我:我老婆是谁啊?我那时候,就胡乱说道:你老婆就是小蝶,就是和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小蝶。我那时候心里想着,就是胡乱敷衍敷衍一下柱子,谁知道我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,柱子就当了真。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,也不出去野了,老老实实的在家陪着我。就是每当家里做了一些好吃的,他就会拿起一些,对我说,我要送给小蝶去。
我不让他去,柱子就闹了起来。没办法,我也只有顺着他,让他拿着那些东西去送给小蝶,只要他不闹就行了。
柱子每一次都是高高兴兴的去,每一次都是满脸失望的回来,我就问他,你怎么了?
柱子就满是郁闷的道:妈,咱们家做的那些东西,小蝶都不喜欢。都给我扔了,我就又捡了回来,再送给她,她又扔了。
我看着柱子满脸失望,心疼他,于是就安慰他道:现在小蝶还小,等到她长大了一些,就会知道你对她的好了。记住,以后不许老是打搅她,更不许欺负她,也不许别人欺负她,知道吗?
柱子重重的点了点头。
我那时候,只是这样敷衍柱子,只是为了不让柱子再去骚扰阮姑娘——”说到这里,傻子母亲叹了口气,有些无奈的道:“可是我没有想到,柱子真是个傻子,竟然把我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了。”
我心里震撼莫名——原来这都是傻子母亲随随便便的一句话,傻子就当了真,而后就一心一意的对小蝶好。
傻子母亲看着我,满眼悲伤,慢慢道:“要不是我的这一句话,柱子也不会死——”
我心里又是一震,心道:“难道傻子的死也跟小蝶有关系?”
我试探着问道:“是小蝶的缘故吗?”
傻子母亲叹了口气,缓缓道:“怪不得小蝶,都是柱子自己傻。有一次柱子跟着我去逛街,远远的就看到小蝶和她妈妈也在一起逛街,那时候,应该是小蝶高三的时候吧,应该是学习很紧的时候,所以高中的毕业生轻易不会出来,那一次应该是破例的缘故,所以我们看到小蝶的时候,小蝶的脸上也有着兴奋,柱子看到小蝶以后,就不再听我的话了,就一直跟在小蝶和她妈妈的后面,我没办法,只有拉着柱子,远远的跟着小蝶她们。
只见她们走到一家商店的橱窗跟前,看了很久,小蝶指着橱窗里面的一件衣服,对她妈妈比比划划,似乎要买那一件衣服,她妈妈不肯卖,然后拉着小蝶就走了。走出老远,小蝶还回过头来,恋恋不舍的向着那橱窗里面的衣服望去。
我家柱子就上了心,走到那一家商店跟前,看着那橱窗里面的那一件女装衣服,双眼冒出亮光,口中喃喃道:小蝶穿上这一件衣服一定很好看。妈妈,我要买这件衣服给小蝶。
我吓了一跳,急忙拉着他走,口中道:走,咱们回家,妈给你老婆做一件,比这件衣服还好看。
柱子不肯,大声道:我就要那一件衣服,我不要你做的,你做的不好看。
任他怎么说,我也不买,因为我没钱,我和他爸爸一个月才多少钱,这些年来,给他看病都花光了,我气得当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打了他一顿,柱子这才不吭声,跟着我老老实实的回了家。
我以为他这个念头已经没有了,谁知道第二天就出了事。第二天派出所的人喊我去,我就知道不好,到了派出所,派出所的人就拉着我坐上警车,一路开到医院,看到柱子的时候,那时候柱子已经昏迷不醒了。
我那时候吓傻了,不知道柱子犯了什么事情,被人打成这样,后来才得知,柱子是去那一间商店,偷那件衣服,被商店的老板发现,拦住不让走,柱子犯了傻气,拿着那一件衣服就走,这才被商店的老板喊来一群人,打了一顿。到了医院抢救了两天,还是没有抢救回来,柱子就这样走了。
我还记得柱子临死前,眼神呆呆的看着病房上面,然后口中喃喃道:妈妈,小蝶,小蝶最喜欢这一件衣服,你一定要给他——他的手中一直还那样死死抓着,似乎那一件小蝶最喜欢的女装就握在他的手中。
只是我们都看见他的一只手上除了他自己的血,什么都没有。这个傻子,临死的时候,心里满满的装的还是小蝶——”说到这里,傻子母亲已经泣不成声。
我心里酸酸的,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,原来真相竟是如此。
也许在这个傻子的心中,长大以后,就可以和自己最爱的姑娘在一起了,只不过历尽苍凉,天各一方,活着的那个人还在,只不过死了的那个人却终究不能复活了。
再如何痴缠,再如何深爱,也终究不过是那一只死死的握紧着,却什么也没有握住的手——
我叹了口气,抬起头来,再望向那墙壁上傻子的遗像,心里暗暗感叹:“真是个傻子,为了爱一个人,这么样值得吗?”
也许在我心里不值得,但在这个柱子的心中却是值得。
值得不值得,谁又能能够说得清楚呢?
我转过头来,看着傻子母亲苍老的面颊,又复看了看这屋子,家徒四壁,屋子之中还是多年前的陈设,心里忽然升起来一个疑问,我试探着问道:“阿姨,他们都死了柱子,难道就没有给你们一点补偿?”
傻子母亲惨然道:“柱子都死了?要那些补偿有什么用?”
我脸上一阵赫然。
傻子母亲看着我,慢慢道:“你是不是听别人说,给了我们一大笔补偿是吧?”随即她又苦笑了一下,看着我道:“你看看我这个家,像是别人给了一大笔钱的吗?他们倒是给了,不过我没有要,他们也不容易不是?只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店子,然后就被我儿子捣乱,气急之下,这才伸手打了柱子,他们也一定想不到会打死我儿子,哎,这都怪不得他们,是我家柱子不好,要不然,好端端的人家怎么会打他呢?”
我心里忽然对那些造谣的人无比愤恨。眼前这个没了儿子的母亲已经是那么的可怜,那些人还在背后恶意中伤——
最无奈的是偏偏还有很多人相信,这些无知的人之中就包括我。
哎,我有的是一只看破人鬼,看透阴阳两界的阴阳眼,但却没有一双看透人心鬼蜮的眼睛。
我迟疑了一下,问道:“阿姨,柱子的坟墓葬在那里?”
傻子母亲告诉我,就在城南的河边。傻子小的时候,没有人陪他玩,就一个人静静的去到河边,看那河里的鱼儿自由自在的嬉戏玩耍,傻子可以看上一天都看不厌。傻子死了以后,傻子的父母就将傻子葬到了那里,那个他生前可以让他那一颗心灵无拘无束放飞的地方。
我点了点头,道:“阿姨,你好好保重,我们走了。有时间我再来看您。”顿了一顿,我又道:“我会抽时间去看柱子的。”
傻子母亲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,连连道:“谢谢你,谢谢你。”
我有些唏嘘难过,这样一个善良的母亲,为什么老天却让她失去她唯一的儿子?
我向傻子母亲告了别,转身离去。来到街口,小蝶正在那里等着我。看到我,小蝶问道:“怎么样了?”
我犹豫了一下,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小蝶所有的真相,那样的话,就会让小蝶从此内疚,背上重重的包袱。
她以后的人生就不会快乐,
我不希望小蝶如此,我相信傻子更不希望小蝶不快乐。
我笑了笑,对小蝶道:“你放心,以后不会有人再跟着你了。”
小蝶有些半信半疑道:“真的?”
我点点头道:“真的。”
小蝶这才开心起来,今天她请了一天假,这才和我一起来到傻子的家。
我对她说:“你自己玩去吧,我还有些事情。”
小蝶奇道:“你去那里?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?”
我笑道:“我去渡鬼,你就不用去了。”
也许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幕太过血腥,小蝶也就不敢跟我再去渡鬼。于是我和小蝶道了别,各自离去。
我去路边的一家狗食馆吃了饭,然后就早早的来到城南的河边,一路寻找,终于在一处荒僻的坡地那里,找到一座小小的坟头,一块矮矮的墓碑。墓碑上简简单单刻着一行字:“爱子杨云柱之墓。”
我心里唏嘘不已,这个在世人眼中的傻子,在他的父母心中,依旧是唯一的宝贝,那一份爱,在这短短的七个字上表露无遗。
坟上草色青青,有几株野花在风中慢慢摇曳。
我想,那几株野花也一定是杨云柱的父母,从别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移了过来,好让他在这个荒凉的河边陪伴自己最钟爱的儿子,因为他们终究不能常常来到这里,有了这几株野花,也许那个坟墓之中的孩子,就会少了一些寂寞吧?
父母的爱大抵如此。
我坐在河边,看着河水慢慢流走,流走的不光有无尽的岁月,还有我此刻的被我荒废的青春。
倘若不是有这么一个悠闲的下午,倘或不是坐在这荒凉的岸边,我还真的不能体会到时间的流逝,是那么的匆匆忙忙——
许多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感受吧?太多太多的人,不是在忙着赚钱,就是走在赚钱的路上。那些重要,那些不重要,已经没有人太过理会。
每一个人无非是为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过得好,让人羡慕,而行色匆匆,也许只有到了有一天撒手人寰的时候,才会知道,原来自己想要使劲抓在手中的,终究带不走——
我是一个渡鬼人,但是渡不走人心之中的贪婪与欲望——
天色慢慢昏黄了下来。
就在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刻,我感觉背后一阵阴寒,我知道,傻子来了。
我慢慢转过身,看着站在我面前,脏兮兮的傻子,慢慢道:“柱子——”
傻子看着我,疑惑了一会,这才脸上露出喜色道:“你是杜归仁——”
我点点头,看着傻子的身上,昨天被那尖刀煞所伤的那一个部位已经完好如初,傻子的身体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。
我看着傻子,沉默了一会,这才慢慢道:“昨天我跟小蝶去了你家,看到你母亲了,你母亲很想你——”
傻子听我提到小蝶的时候,有些激动,后来听到我提到他母亲的时候,又有些伤感,低着头,沉默了一会,这才慢慢道:“我对不起我妈。”
我摇摇头,道:“你没有对不起他,你陪着她十七年,你母亲就很高兴。人跟人都是缘分,你跟你母亲就是缘分已尽,这才分开的。”
我这一句话其实另有所指,我希望傻子能够明白。
傻子沉默了一会,似乎有些明白我的意思,慢慢道:“小蝶呢?她还好吗?”
我看着傻子的眼睛,慢慢道:“小蝶很好,只要你不在她身边,小蝶就会很好,她以后会结婚生子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。”
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傻子的脸色慢慢的变了,变得很难看。
我说的每一句话傻子似乎都明白,变了鬼以后,傻子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,变得和正常人没有两样。
傻子慢慢道:“小蝶是不是不喜欢我跟着她?”
我慢慢点了点头,道:“人鬼殊途,你这样做会吓到她的。”
傻子抬起头,看着我,眼里有一些悲伤,道:“我不想吓到她,我从来没有伤害到她的意思。我跟着她,就是为了保护她,我不想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——”
我向他解释:“你这样做没有错,只不过小蝶似乎不大能接受你的这一种方式?”
傻子脸上难过至极,颤声道:“小蝶需要我怎么样去做?难道要我永远不去看她?”
我狠了狠心,道:“是,小蝶现在就想你不要去打搅她,她要过自己平静的生活。”
傻子看着我,似乎想要说话,但话到嘴边,又停了下来,然后慢慢转过头去,看着那夜色之下,暗暗流动的河水,良久良久没有说话。
我正要安慰傻子,傻子忽然幽幽的道:“我很小很小的时候,我妈妈说,小蝶是你的老婆,未来会嫁给你,你一定要对她好,我那时候就一直信以为真。所以我后来就拼命的对小蝶好,她喜欢什么,我就给她送去什么,她喜欢那一件衣服,我家里没有钱,我就去给她偷回来,她不喜欢的我就绝不会去做。小蝶不喜欢我去看她,我就 偷偷的在学校大门的远处,躲在角落,远远的看着她,可是我总是看不到,一天,两天,三天,四天,那时候,我天天在校园外面,就是等不到小蝶,我只是想看她一眼,只是看一眼,可是这个要求,老天爷从来没有满足过我。直到那一天,我和妈妈去逛街,那是我长大以后,唯一的一次看见小蝶了,我看见小蝶了,我那时好开心好开心——”
傻子背对着我,慢慢讲述,声音之中讲到这里的时候,满是喜悦,那是生命之中难以言说的欢喜。
似乎那也是傻子这辈子唯一的欢喜。
我心里感觉酸酸的。也许傻子不知道那一次,遇到小蝶,也是他生命之中的劫。
傻子继续幽幽 的道:“我那个时候满心满心的都是小蝶,看到小蝶看到那一件女装的时候,那喜悦的样子,我也替她高兴,可是小蝶的妈妈却不给她买那一件衣服,小蝶于是不开心的走了。小蝶走了,她不开心,就因为一件裙子,那一件裙子那么重要吗?我不知道,可是为了小蝶,我一定将那件裙子给她。只不过,只不过——”说到这里,傻子的声音越来越低:“只不过这一个心愿我就算做了鬼,也还是没有满足小蝶——”
傻子的声音里面满满的都是自责。
我心里难过,这个傻子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,被人打死,变成了鬼,竟然还一心一意惦记着自己没有满足那个女孩的心愿——
我低声道:“柱子,你不要这样自责了,小蝶她,她不值得你这样——”
我狠了狠心,道:“小蝶她根本就不爱你——”
傻子没有回头,默然一会,这才缓缓道:“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她爱我,我只要能爱她就够了——”
我心里更是不好受,心道:“可是那个小蝶不希望你爱她啊,你难道不知道吗?”
傻子似乎明白我的意思,慢慢道:“其实,她不愿意我爱她也没有关系,只要能让我远远的看着她,知道她好,知道她平安,就这样就够了。”
我默然,心里更加难受。
傻子慢慢的转过头来,双眼看着我,里面满满的都是悲伤,过得一会,傻子这才慢慢道:“难道这样都不可以吗?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他才好。
傻子这样单纯而简单的人,心里面一定以为,自己只要并不打扰那个自己深爱的女子,这样也就没有什么不可以。
可是这终究是他自己的感觉。
他毕竟打搅了小蝶现在的生活。
我尝试着跟他沟通:“你看,柱子,你可不可以换一个方式,这样小蝶也好接受你的存在——”
柱子叹了口气,慢慢的道:“我只想想保护她,如果这样一份保护也打搅到她,那我以后不去看她就是了。”说罢,傻子慢慢的转过身去,走到河边,坐了下来。
河水缓缓的从他的面前流过,似乎也带走了傻子心中藏在心底的所有的痴恋。
我慢慢走了过去,挨着傻子坐了下来,慢慢道:“柱子,要不我将你带走吧?”
傻子转过头来,满眼诧异的看着我,道:“带我走?带我去那里?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,缓缓道:“带你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。”
傻子连连摇头,对我道:“我不要,我不要,我就在这里,这个城市还可以感觉到小蝶的气息,小蝶她不想看到我,没有关系,我躲着她好了,等她下班以后,没有人的时候,我还可以在她天天经过的那一条路上来回走一走,这样我就很开心,你将我带走,我就算是现在做鬼也不开心。”
说罢,傻子满脸可怜的看着我。
我看着傻子,心里感概不已。这样一个简单单纯的男子,要是还活在世上,该有多好,也许每一个女人都是希望,她自己的男人,像这个傻瓜一样钟爱自己,简单质朴,除了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安好之外,对于其他一无所求,活着 ,每天想着她,给她最好的物事,死了,也一样如此,每日每日徘徊在那个他自己钟爱的女子身旁,时时刻刻保护着她——
这样浓烈的爱,该是每一个女子向往的吧?
可是那一个小蝶却是无福消受。
我只能感叹了。
看着傻子,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,也许自己可以成全傻子,这样一份简简单单的爱情。
我试探着问他:“只要让你每天看见小蝶,你就真的无怨无悔——”
傻子使劲点了点头,道:“是的,我绝不后悔。”傻子的眼睛里面是坚定,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,绝无反悔的心甘情愿。
我点了点头,告诉他:“既是如此,那你就听我的,好不好?我可以保证让你每天看到小蝶。”
傻子点头,沉声道:“只要让我每天看到她,那怕你就是把我变成一棵树,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…………
正如傻子所言,我将傻子的灵魂收了起来,世间也就再也没有这一只鬼了,而后我又将傻子的灵魂传送到小蝶银行门口,十几米开外的一棵行道树上,那一棵树自此也就不是一棵普通的树了,而是一棵甘愿为了爱情,而心甘情愿变身成的一棵树。
那是一棵枫树,树冠已经很大,还未及到秋天,正是入夏的时节,大枫树上绿绿的叶子甚是可爱。
这一棵枫树就长在道边,长在小蝶每天必经的路旁。
小蝶每天都会开车经过枫树的旁边,而后下车,将车子停在里面,然后走了过来,路过枫树,再进入银行上班。
每天都是如此。
我时常从这里经过,办理银行卡的时候,也会来到这一棵大枫树下,站上一会。
这一棵大枫树看到我,树叶就哗啦哗啦的响动起来,似乎是回应我的到来。
我想,傻子变成一棵树,应该是他最开心的事情吧?可以每天都守在他心爱的女子,必经的这一条路旁,日日看着那个女子满心欢喜,眉花眼笑。永无烦恼,这该是傻子心中祈求的结果吧。
小蝶看到我在外面,就会跟领导说一声,出来陪我说上两句话,会问我,:“你怎么总是喜欢在这棵枫树下面傻呆呆的看着啊?对面有你中意的女孩子吗?”说罢,就眸光灵动的看着我笑。
那一笑确实让人心动,我心道:“难怪傻子这么爱你,宁肯变成一棵树,守在你必经的这一条路旁,也不愿意投胎转世。——这样的笑颜是值得一个男子为她倾倒的。”
我笑着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经常在这棵树下停留吗?”
小蝶眨眨眼,道:“我哪里知道?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吗?”
我仰起头,看着眼前这一棵大枫树,看着枫树上满眼的浓荫,悠悠道:“因为我知道眼前这一棵树,他爱你。”
小蝶一呆,睁着圆溜溜的眼睛,诧异道:“你胡说什么?这一棵树爱我?你不会是聊斋看多了吧?”
我凝神看着小蝶,正色道:“你不信?”
小蝶连连摇头,道:“我不信。”
我抬起头,走到枫树前面,低声道:“你爱小蝶吗?”
那一棵枫树随即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,似乎是在回应我的问话。
小蝶又是一呆,笑着瞪了我一眼道:“一定又是你在捣鬼,我不陪你胡闹了,我进去上班了。”说着,小蝶向我摆了摆手,然后正要走回去,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然后走到那一棵大枫树前,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掌,在那枫树上拍了怕,然后笑道:“你真的爱我,那就掉一些叶子下来我看看?”
小蝶话一说完,那一棵枫树之上随即落下来密密麻麻的枫叶。落了小蝶一肩。
小蝶一呆,眼神有些古怪,看了看我,急忙转身快步走进了银行。
我心里暗笑,心道:“小蝶一定以为是我搞的鬼。”
我也走到那一棵枫树跟前,低声道:“我走了,你自己保重。”
枫树随即又发出哗啦哗啦的树叶的声音,在回应我的说话。
时光如水,很快一年过去了,我再次见到小蝶是在小蝶的婚礼之上。
当我接到小蝶请柬的那一刹那,不由得一阵心惊。
我沉默了半响,这才对她说道:“恭喜你。”
小蝶嗔道:“怎么了?大忙人,听到我结婚不高兴啊?”
我在电话的另一端苦笑道:“怎么会?”
小蝶笑道:“那我结婚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来啊,我可就不另行通知了。”
我连声道:“一定到,一定到。”放下电话,我有些犹豫起来,不知道该不该去跟傻子说,我不知道傻子要是知道小蝶那一天大婚,会怎么样?
我犹豫了很久,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傻子,告诉他,又能如何呢?毕竟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,他也不是一只鬼,他只不过是一棵树而已。
树再伤心,又能如何?
小蝶的婚礼是一个西式婚礼,定在一个租来的花园酒店之中。
我到的时候,那个花园之中,早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前来观礼的宾客。
吉时一到,小蝶就要和她的新婚丈夫举行仪式。
此时时间还有半个小时,新娘新郎都已经就绪,都在等待那一个神圣的时刻。
有的宾客却对花园之中,不远处一棵树起了好奇。
那是一棵枫树,一棵还未到秋天,就已经满树的火红枫叶的枫树。
来的宾客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,都在纷纷说这一棵枫树的奇异之处,只因为现在还正直盛夏,枫树怎么会火红一片?
我的目光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,看到那一棵枫树的时刻,心里却是轰然一震,一颗心怦怦而跳,原来那一棵满树火红叶片的枫树,正是傻子变身的那一棵。
原来,傻子不知道怎么听到了小蝶结婚的消息,竟然从数十里开外的银行一侧的道边,自己走了过来。
没有人知道这一棵枫树几时走到这花园之中,没有人知道这一棵枫树为何会片片红叶,只有我知道,那一片片红叶是傻子心头留下的血——
…………
吉时已到,新娘和新郎站在台上,交换戒指,郑重许下诺言,而就在小蝶深情款款的向新郎说,我愿意一生一世做你的妻子的时候,除了我,众人的目光俱都凝注在新娘和新郎两个人的身上,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那一棵枫树上,片片红叶一瞬间俱都落了下来,堆满了一地。
那一棵枫树叶瞬间干枯而死,仿佛经历了什么劫难一般。
我没有说话,心里有些堵得慌。
我知道,傻子终于死了,死在他最爱的人的婚礼上,其实他不应该来的,来了又能如何呢?
小蝶始终没有爱过他。
傻子爱她,但或许,傻子爱的只是他自己的一份坚持呢,爱的只是他自己年少岁月里面的那一抹青春——谁知道呢。
一只鬼的爱情,终究见不得光,一棵树的爱情,也终究逃不过四季的变换。
树犹如此,情何以堪?
像个傻瓜一样的爱情,终究不过是尘世间的一个童话而已。
我此时,宁愿相信傻子来生,做一只开开心心的鬼,或者做一棵简简单单的树,都好。再也不要做人了。
做人是一件痛苦的事,因为做人会有七情六欲,会喜欢,会爱,会,暗恋。
相爱,是甜蜜的事情,而暗恋,却是起初甜蜜忧伤,最终了无结局。一如傻子对于小蝶的爱情——让人唏嘘感叹。
有时候暗恋一个人,真的爱不起。
……
婚礼的仪式结束,众人纷纷围着新人照相。
有人发现了那满地的红叶,惊喜之下,便即拉着新娘来到那一棵枯死的枫树跟前,踏在满树的片片红叶之上,合影留念——
我心里一痛,心底暗暗在说:“小蝶,小蝶,你知不知道,你现在脚下踩着的是傻子一片片碎裂的心啊?”
片片红叶衬着小蝶,娇美如花。每一个新娘子,在此时都是最漂亮,最幸福的吧?只是那个最爱她的人,此刻却被她无情的踩在脚下。
异日,再也不会有人倾尽性命的去珍惜保护这个女子了,那个人已经死去,死在他最爱的人的婚礼之上,他那颗破碎的心,被自己最爱的人踩来踩去……
傻子,你会痛吗……哦,我知道你不会再痛了,因为你已经死了,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。
你的灵魂会飞到天堂的,我相信,在天堂的你,一定要快乐一些。
如果,有一天,你再踏上轮回路的时候,不要再轻易的爱上一个人了。
爱不光是欢喜,爱也是一个人的劫……
傻子不哭……
傻子不要哭……
泪眼模糊之中,我依稀看到傻子那一张静静微笑的脸——